鸡爪爷传奇—第三章 生生死死
六一赶紧回家吃饭,同时也卸车,让马儿休息一下,吃点草料。 而此刻,族长陈兆龙则坐在自家肥肥的大红骡子圆圆的屁股上,不紧不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现代人都坐汽车,很少有人体验过骑牲口的感受。其实,骑牲口,表面看起来似乎很老土,可是却比坐汽车有意思得多,而且也很有利于身体健康。在非主流医疗和康复领域,就有一向名为“动物疗法”的分支,其中骑牲口是用的最多的康复手段,据说对自闭症等精神类疾病尤其有效。 而骑不同的牲口,各地讲究也不一样。在平番一带的讲究是这样的:驴骑前胛马骑腰,骡子骑在屁股上。当然,这些骑法都针对的是没有任何鞍子的牲口,如果配上鞍子,当然就骑在案子上面了。 骡子这种动物,虽然耐心不如驴子,却远比马温顺的多,而力气却不输于马,食量也比马小一些,所以最受山民和马车夫们的喜爱。 兆龙给这头骡子起了个名字:“二郎”,主要是因为这浑身上下如红缎子般光滑漂亮,唯有鼻子上面、两眼之间有一道菱形竖条,向二郎神中间那只眼睛一样。 以前,这头骡子是咸水河最好的拉辕骡子,现在,二郎老了,只能由主人骑着走亲访友,已经不适合拉车走远路了。 走了大半天,远远地已经看见捡柴井最北边几户人家,看来,在天黑透之前回到家里,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突然,一项温顺的二郎打了个响鼻,耳朵竖了起来,停下,不往前迈腿。 兆龙也感到有些不舒服,可一时半会也说不出个三二一来,于是赶紧从骡子屁股上跳下来。 “陈爷救我,陈爷救我啊!”山路右面的钻窟窿(被山洪冲出来的洞窟)里传出阴惨惨的求救声。 兆龙有些害怕,状着胆子问:“你是哪路神仙鬼怪,快快闪开,小心我五雷轰你,叫你永世不得托生!” “陈爷,冤啊!冤啊……”那声音果然微弱远去,可视阴煞之气并没有完全散去。 “人鬼殊途,你不要纠缠我,我就下去查看!”兆龙往左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然后用右手心狠狠一拍,结果拍出两手的鲜血来。 这样一来,阴气完全散去,一缕阳光从红红的晚霞里探下,四周一片寂静。 兆龙不敢耽搁,赶紧骑上骡子,用双脚催促骡子快走…… 而此刻,六一的马车却已经到了秦王川,见到了兆龙的表弟、开马车店王老三,外号死人狼。之所以有这样的外号,是因为这位爷除了开马车店之外,还给县衙做业余仵作助手,同时为一些不能善终的年轻人提供火化服务。 那时候,在平番一带,火化并不是很流行,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如果有死者比较年轻,有没有后代,亲属都倾向于火化:在风头大的山嘴上挖了大炉灶,里面放上柴草,把死人放在上面烧成灰。 火葬场的师傅们也许知道,人体是不那么容易被烧成灰的。在焚烧的过程中,据说会发生尸体突然坐起来或者跳起来的情景,那个时候,烧尸人一定不能慌乱,既要狠狠地用钢叉把尸体叉回火里,嘴里还得不停的诵经念咒,祈祷死者赶紧快快升天成佛,或者投胎转世。 好了,这些下人的东西,留下暂且不表,让我们还是随着兆龙回家吧。 二郎再也不曾犹豫踟蹰,而是一路小跑,很快就把捡柴井摔在屁股后面老远,到了张家庄。 兆龙在这张家庄也有几家亲戚,本来可以去那里落脚,明天再会树屏的;可是,因为今天在半路的遭遇,兆龙怕给亲戚带去晦气,就狠心往前,顺着车路下到河谷,过了咸水河,然后又穿过陈家台,又跑过山城下半山腰的小路,总算到家了。 “龙爷你总算回来了,可要出大事了!”庄子上的稳婆、被大家称为作坊奶奶赶紧迎上来,“你也真放心,走亲戚也不能走半个月呀,龙奶奶都快死了!” 原来,这龙奶奶难产,已经折腾了两天一夜,今晚,孩子如果还生不出来,这家人可能不得不半丧事了。 “我……”平日伶牙俐齿的兆龙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是好。 “龙弟别慌,我来试试。”身后突然传来很熟悉的声音,“我去过东洋,学过一点西医。” 兆龙回头一看:站在眼前的这位爷,分明是十几年前就死了的鸡爪爷!旁边还站着他那比猪还丑的婆娘。 “作坊奶奶、你和我婆娘打下手……”鸡爪爷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威严,兆龙下意识地后退,作坊奶奶也赶紧让开,不顾不上什么忌讳不忌讳了。 进屋之前,鸡爪爷没忘吩咐兆龙安排人再少些热水。 而屋内的保长奶奶,气力已经几乎用尽,连呻唤得劲都没有了。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劲说“冷、冷、冷……” 看着木盆里水的颜色,鸡爪爷心里咯噔一下:血崩,虽然还没有到不能收拾的地步,但也的确太吓人了……天意难违,可这人事,还尽不尽呢? 博他娘的一博,最坏最坏,还不是死人吗? 是啊,在那个年月,在那个穷乡僻壤,死人太稀松平常了。谁家没有问成年的孩子死过?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丢命的,也不在少数啊。 也顾不得许多了,鸡爪爷把八宝箱放下,麻利的取出注射器,刺破龙奶奶的后脊背。很快,龙奶奶的神色好了一些,紧攥着的手也放松了下来。接下来,鸡爪爷又取出柳叶刀,在产妇的下腹部轻轻地一划,然后,一只手伸进去,另一只手在刀口上放狠狠挤压,一眨眼的工夫,已经把胎儿从胖腿上拎了出来。胎儿交给作坊奶奶,自家婆娘早就迪过肠衣针线,鸡爪爷很麻利的把伤口缝合起来。 好险好险,如果再耽搁稍一回儿,就可能一尸两命! “现在还不能说母子平安,注意观察伤口,如果发现红肿,赶紧叫我。”鸡爪爷对两位婆子说,“这几天,其它什么人都不能进来看龙奶奶,包括龙爷!” 知道这个时候,作坊奶奶才依稀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从产房出来,鸡爪爷浑身是汗,可身上却觉得很冷。 “要不,吸点大烟?”兆龙不知道该说什么,顺口说道。 “这东西,我原来也好一口,现在,戒了!”其实,鸡爪爷一万个想抽,可是师傅定下的规矩不能破,要不然,万劫不复! “我们两口子先回去休息休息,如果不出意外,嫂子明天就会好起来,就可以喝点肉汤,吃点炖烂的细肉。这些天,伤口注意清洁,可以下地活动,不要坐月子!”这几句话,即使在当代天朝,都会惹来长辈们的指责,何况一百年前闭塞得不能再闭塞、落后得不能再落后的穷山沟沟里。作坊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