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爪爷传奇—第二章 回家
虽然算不上盛世,但是咸水河这个小盆地也一直不曾经历什么大灾大难。 如果不是遇上山洪,这条小河实际上只不过是一条小溪而已,大人可以轻轻跨过,小孩子们则更喜欢趟趟水。 小河的东岸地势比较开阔,又是向阳山坡,座落着三个小村庄:达家庄、张家庄和徐家庄;西岸平地不多,只有树屏和陈家台两个村庄,都住着陈姓人家。树屏人大多靠耕种为生,陈家台人则几乎全部外出跑马车,常年留守种地的多为妇孺。 而肉千金,就是树屏人。 车队刚出门不到一天就回来了,这件事情很蹊跷。通常,只有谁家突然有亲人去世、或者车队遇到麻烦,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大老远看到自家汉子、儿子的马车快进庄子了,婆娘们的心又热乎了起来,而父母的心却有些复杂:去年旱了一年,今天可能也不会有什么收成;如果不出去讨生活,就不得不出去要饭吃了。上个月陈家台人已经从四川拉回来不少粮食,从青海拉回来不少豆子,哪怕连续旱三年,人家也不会挨饿。 不管怎么说,这些汉子们会给个说法的。 这一带的保长陈兆龙,也是咸水河所有陈姓家族的族长。在这穷乡僻壤,陈兆龙虽然算不上响当当的人物,但因为其乐善好施,周围百里地,没有人不知道他老人家。 因为三代单传,兆龙家人丁并不兴旺,但祖上留下大量土地,加上自己新开的河滩荒地,咸水河所有的水田有一多半属于兆龙一个人。兆龙祖孙三代最大的爱好,就是邀请来往客商到家里闲谈乱扯,管吃管住。谁家如果暂时揭不开锅,这家人兆龙也会叫人来仓库搬粮食过去;如果人家赶着饭点来,不论对方是不是真穷,也照样管饭。 据说,埋骨龙王庙下的鸡爪爷就曾经是来兆龙家吃饭的常客。 说起当年的鸡爪爷之死,也的确颇为悲壮。 据老一辈说,三十年前,刚满二十岁的鸡爪爷和咸水河几个青壮车夫走西口,在玉门住进一家马车店。第二天起来,车上不见了大部分货物,而同行的两个最壮的车夫和马车也都没有了踪影。 于是,众人赶紧报官,衙门里的人也来调查过,却什么线索也没找到。 事发蹊跷,就这么算了,又不甘心。于是,走出玉门关十里之后,鸡爪爷让同伴们先走,自己悄悄折返回来,在那家马车店周围蹲守查看。 不到三天工夫,这里又发生了类似的事情:马车帮货物丢失近半,最壮的车夫连人带车失踪。 到第七天半夜,鸡爪爷看见有三辆马车偷偷出店,于是跟了上去,跟进了一个大院子。 结果发现,院子里堆满了各种货物,还有十几套马车,其中就有前几天自己车队的马车。 同时,鸡爪爷也发现了一个地窖,里面全是被剃了肉的人体骨架,以及死者的破衣烂衫,其中有几件属于自己的几个失踪同行伙伴。 气氛之际的鸡爪爷到处放火,烧掉那个大院子之后,又回到那家黑店,用一把大铡刀斩杀 店里掌柜和所有伙计,只剩下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儿,自己也受了重伤,被路过的一名道人带走。 十年之后,鸡爪爷学成回乡,而当时手软没有杀害的两个男孩也已经长大成人,流落到咸水河,得到陈兆龙父亲的接济,完全融入树屏山民,成为远近闻名的木匠,最拿手的活当然是制作长途马车的车轴。 因为修道的关系,鸡爪爷一眼就认出这两个孤儿,但是并没有从这两个被自己灭门的年轻人眼睛里看出任何仇恨的迹象,两个人都已经娶妻生子,十年前的那一幕,也许并没有完全抹去,但是他们也不知道眼前这位笑容可掬的瘦汉字就是杀害自己一家的仇人。 而且,他们也慢慢了解了事情的一部分来龙去脉:自己家长被与土匪勾结,图财害命,还开人肉饭店。人家咸水河几家失去亲人的苦主虽然知道仇人就在附近,而且毫无还手之力,但也一直不曾来对他们下黑手,偶遇时也只是远远避开而已。 倒是鸡爪爷自己,却总也绕不过这个坎儿,从树屏搬了出来,在北山龙王庙后面挖了一孔窑洞,住了进去。 后来,又从外面捡来一位半傻的丑女,作了媳妇。 那女人身板结实,特别能劳作,就是不生娃儿,而且脾气暴躁,经常打骂鸡爪爷。 修过道的鸡爪爷知道,这是前世之报,所以也从来不还手打回去。此后的鸡爪爷给人的印象是非常的懦弱,而且,人也变得越来越不灵光。 不灵光也就算了,鸡爪爷也逐渐沾染上了赌博,还在自家窑洞开起了赌场,从赌徒手里抽分子钱,直到有一天鸡爪爷的老师傅出现。 那位鹤发童颜的老道长是来商量和徒弟一起去老虎泉除妖降魔的事情。在那孔破窑洞前面,师徒两个人商量好,师傅下到泉眼下面与妖魔打斗,徒弟左手拿木刀,右手拿铁刀,在泉口等着。如果胀满毛的手伸出水面,就把木刀递上去;如果没毛的手伸出水面,就把铁刀递上去。 这场打斗的激烈程度,鸡爪爷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老虎泉一带所有的飞禽走兽都死于非命不说,天地间还狂风暴雨不停。风雨中夹杂着飞沙走石,在泉边守候的鸡爪爷根本就不能睁开眼睛。 所以,当泉眼里伸出手,发出“刀”的吼声的时候,鸡爪爷只能胡乱递上一把刀,因为根本不能分辨哪只手长毛,哪只手不长毛。 结果,师傅被妖怪杀死在泉底。 在连续数月的沙尘暴天气里,疲惫的鸡爪爷回到自己的窑洞,倒头便睡。 睡了整整三天,不吃不喝。 鸡爪爷的臭婆娘有些害怕,照一位蛮子巫师来看,那巫师说,只要剪掉鸡爪爷手心脚心的长毛,这也门自然醒来。 那婆娘便拿来剪刀,剪掉汉子手心脚心的长毛。 然而,鸡爪爷却再也没有醒来,而且,气息月来越弱。再熬过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最后一口气终于没能够全部出来,死在窑洞里。 那巫师又来说,鸡爪爷其实是妖。活在阳世时,虽然不曾为害人间,但是死了之后,会阴魂不散,是不是会做出什么恶事来,暂时也不好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尸体埋在龙王庙下面,让龙王镇住这妖孽,五百年之后,妖气将逐渐散去,鸡爪爷业将进入正常的轮回,可以托生到世间,成为一个老实庄家人。 于是,半信半疑的山民们便把没气的鸡爪爷买在龙王庙下面,没有立坟头,而代之以一座小砖塔。 再后来,鸡爪爷便永远停留在咸水河一带民间传说的一部分。 可是,谁能想到,二十年之后,这位爷还能活生生地回到大疙瘩山下这座小村子,而且一出场便显出如此大的神通,换作谁都会吓得六神出窍,不感相信。 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还要让鸡爪爷的老婆子来认。这老婆子命真硬,在汉子死后,日子虽然过的艰难,却一直顽强地活了下来,而且越来越有精神,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蠢笨了,还学会了做针线,剪窗花,庄家活也做的不输男人。 到了龙王庙下的那个砖塔前面,鸡爪爷从肉千金车上下来,对这砖塔拜了三拜,那塔便变成一堆灰烬,塔下面升起一股青烟,钻入鸡爪爷的鼻孔。 这是,原来那孔窑洞还在,只是前面多了个院子,院子外面有多了几片梯田菜园,菜园里是整整齐齐的韭菜。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站在田间,打老远看见鸡爪爷,丢下手里的铲子,大踏步迎了上来。 “你来做什么?讨债吗?”老妇面对面站在鸡爪爷前面,“好吧,这条命就等这你来拿,现在方便吗?” “老婆子,我不要你的命,”鸡爪爷抓住婆娘的双手,“我要你好好地活。” “我可视杀过你一条命啊?”老婆子的眼睛里终于留下一滴混浊的泪珠。 “那算什么,我还有七十一条命,都给你都不打紧!”鸡爪爷抱起婆娘,“我们到家里说话......” 肉千金一行人也没有心思看热闹,赶紧催促骡马回庄子,好向族长汇报。 要命的是,族长还到秦王川走亲戚去了,庄子上威望高、多少能做一点主的人,也只有木匠爷了。 而鸡爪爷,却是木匠爷曾经的仇人,如何这一点,大家都有共识:着两家人可以在同一个庄子了住着,但是最好不要刻意把他们安排在一个屋檐下,也尽量不要在一方面前提起另一方。 这可把肉千金给快急疯了...... 不过,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肉千金还是有些决断力的。 “六一,你快赶车走一趟秦王川,把宝龙爷接来。”肉千金吩咐一个多年与自己一起跑马车的伙伴,岁数和自己差不多,辈分却低自己一辈的六一赶紧准备。 好在秦王川离咸水河也就是一天的车程,明天老族长就该回来了,到时候,肉千金也就不用愁断肠子了。